门铃坏掉了?算了,敲门吧。 吱呀一一没想到关节刚触到门板,它就打开了一条小缝。 <我> 门怎么开着? 是齐司礼担心听不到敲门声,特意帮我留着的吗? 若是平时,我大概会高喊一声"我来啦”,然后径直换上拖鞋进门去找齐司礼的所在。 不过,今天不行。我将包里的褐色纸盒摸出来,小心地拿着,再次敲了敲门。 没人应,再敲敲。 再敲敲。 再敲—— 这一次不等我敲完,轻而疾的脚步声已经传入耳内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。 门扉洞开,不出所料,一张眉宇轻蹙的好看面孔。 <齐司礼> 门没关的意思是,你可以—— <我> 齐司礼,新年快乐! 齐司礼的话没能说完。因为一见到他,我已经拉开纸盒封口,将内容物一股脑儿倒在地上。 瞬间,我们身周充斥着劈里啪啦的声响。齐司礼的金瞳睁大了,像是被吓了一跳。 嘈杂过去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味道。他叹了口气。 <齐司礼> 这是什么? <我> 当然是新年的祝福。 <齐司礼> 我说你手里的那个。 <我> 啊,这个是摔炮。 <我> 我想你肯定不喜欢烟雾缭绕的,就用摔炮代替鞭炮啦。 我将盒子举到他面前。眨巴眨巴眼睛,满怀期待地看着他。 <我> 现在轮到你给我祝福啦。 <齐司礼> 春节早就过了。 <齐司礼> 而且你不会突然失忆,忘了自己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新年祝福了吧? <我> 俗话说得好,不出正月都是年。 <我> 只要是新年,每天都应该有祝福,这可是常识。 <齐司礼> 所以我是个没常识的人? <我> 诶? 没料到他做出这样的回答,我一时有点语塞。 <我> 这、我也不是这个意思。 正在寻思说辞,头顶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。回过神来看齐司礼的脸,上面是有一丝……促狭? <我> 你是在笑吗? <齐司礼> 不是。 <我> 那—— <齐司礼> 新年快乐。 这次是我没能把话说完了。但无论他怎么否认,清冽声音里的那段笑意骗不了人。 <齐司礼> 又在傻笑什么。这下满意了? 我赶紧收敛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表情,重重点了点头。 <我> 嗯,不"> 门铃坏掉了?算了,敲门吧。 吱呀一一没想到关节刚触到门板,它就打开了一条小缝。 <我> 门怎么开着? 是齐司礼担心听不到敲门声,特意帮我留着的吗? 若是平时,我大概会高喊一声"我来啦”,然后径直换上拖鞋进门去找齐司礼的所在。 不过,今天不行。我将包里的褐色纸盒摸出来,小心地拿着,再次敲了敲门。 没人应,再敲敲。 再敲敲。 再敲—— 这一次不等我敲完,轻而疾的脚步声已经传入耳内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。 门扉洞开,不出所料,一张眉宇轻蹙的好看面孔。 <齐司礼> 门没关的意思是,你可以—— <我> 齐司礼,新年快乐! 齐司礼的话没能说完。因为一见到他,我已经拉开纸盒封口,将内容物一股脑儿倒在地上。 瞬间,我们身周充斥着劈里啪啦的声响。齐司礼的金瞳睁大了,像是被吓了一跳。 嘈杂过去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味道。他叹了口气。 <齐司礼> 这是什么? <我> 当然是新年的祝福。 <齐司礼> 我说你手里的那个。 <我> 啊,这个是摔炮。 <我> 我想你肯定不喜欢烟雾缭绕的,就用摔炮代替鞭炮啦。 我将盒子举到他面前。眨巴眨巴眼睛,满怀期待地看着他。 <我> 现在轮到你给我祝福啦。 <齐司礼> 春节早就过了。 <齐司礼> 而且你不会突然失忆,忘了自己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新年祝福了吧? <我> 俗话说得好,不出正月都是年。 <我> 只要是新年,每天都应该有祝福,这可是常识。 <齐司礼> 所以我是个没常识的人? <我> 诶? 没料到他做出这样的回答,我一时有点语塞。 <我> 这、我也不是这个意思。 正在寻思说辞,头顶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。回过神来看齐司礼的脸,上面是有一丝……促狭? <我> 你是在笑吗? <齐司礼> 不是。 <我> 那—— <齐司礼> 新年快乐。 这次是我没能把话说完了。但无论他怎么否认,清冽声音里的那段笑意骗不了人。 <齐司礼> 又在傻笑什么。这下满意了? 我赶紧收敛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表情,重重点了点头。 <我> 嗯,不"> 门铃坏掉了?算了,敲门吧。 吱呀一一没想到关节刚触到门板,它就打开了一条小缝。 <我> 门怎么开着? 是齐司礼担心听不到敲门声,特意帮我留着的吗? 若是平时,我大概会高喊一声"我来啦”,然后径直换上拖鞋进门去找齐司礼的所在。 不过,今天不行。我将包里的褐色纸盒摸出来,小心地拿着,再次敲了敲门。 没人应,再敲敲。 再敲敲。 再敲—— 这一次不等我敲完,轻而疾的脚步声已经传入耳内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。 门扉洞开,不出所料,一张眉宇轻蹙的好看面孔。 <齐司礼> 门没关的意思是,你可以—— <我> 齐司礼,新年快乐! 齐司礼的话没能说完。因为一见到他,我已经拉开纸盒封口,将内容物一股脑儿倒在地上。 瞬间,我们身周充斥着劈里啪啦的声响。齐司礼的金瞳睁大了,像是被吓了一跳。 嘈杂过去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味道。他叹了口气。 <齐司礼> 这是什么? <我> 当然是新年的祝福。 <齐司礼> 我说你手里的那个。 <我> 啊,这个是摔炮。 <我> 我想你肯定不喜欢烟雾缭绕的,就用摔炮代替鞭炮啦。 我将盒子举到他面前。眨巴眨巴眼睛,满怀期待地看着他。 <我> 现在轮到你给我祝福啦。 <齐司礼> 春节早就过了。 <齐司礼> 而且你不会突然失忆,忘了自己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新年祝福了吧? <我> 俗话说得好,不出正月都是年。 <我> 只要是新年,每天都应该有祝福,这可是常识。 <齐司礼> 所以我是个没常识的人? <我> 诶? 没料到他做出这样的回答,我一时有点语塞。 <我> 这、我也不是这个意思。 正在寻思说辞,头顶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。回过神来看齐司礼的脸,上面是有一丝……促狭? <我> 你是在笑吗? <齐司礼> 不是。 <我> 那—— <齐司礼> 新年快乐。 这次是我没能把话说完了。但无论他怎么否认,清冽声音里的那段笑意骗不了人。 <齐司礼> 又在傻笑什么。这下满意了? 我赶紧收敛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表情,重重点了点头。 <我> 嗯,不">

作为布置冬日花园的回报,在齐司礼问起的时候,我向他索要了空闲的一整天。

正月已经过半,四处闹热的氛围却尚未散去,或者说,我还不想让它散去。

所以,此时我才会带着一身"道具装备"出现在这里。

扶扶头上红彤彤的绒线帽,我伸手去按那个不能更熟悉的门铃。摁了几次,并没有响。

<我> 门铃坏掉了?算了,敲门吧。

吱呀一一没想到关节刚触到门板,它就打开了一条小缝。

<我> 门怎么开着?

是齐司礼担心听不到敲门声,特意帮我留着的吗?

若是平时,我大概会高喊一声"我来啦”,然后径直换上拖鞋进门去找齐司礼的所在。

不过,今天不行。我将包里的褐色纸盒摸出来,小心地拿着,再次敲了敲门。

没人应,再敲敲。

再敲敲。

再敲——

这一次不等我敲完,轻而疾的脚步声已经传入耳内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。

门扉洞开,不出所料,一张眉宇轻蹙的好看面孔。

<齐司礼> 门没关的意思是,你可以——

<我> 齐司礼,新年快乐!

齐司礼的话没能说完。因为一见到他,我已经拉开纸盒封口,将内容物一股脑儿倒在地上。

瞬间,我们身周充斥着劈里啪啦的声响。齐司礼的金瞳睁大了,像是被吓了一跳。

嘈杂过去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味道。他叹了口气。

<齐司礼> 这是什么?

<我> 当然是新年的祝福。

<齐司礼> 我说你手里的那个。

<我> 啊,这个是摔炮。 <我> 我想你肯定不喜欢烟雾缭绕的,就用摔炮代替鞭炮啦。

我将盒子举到他面前。眨巴眨巴眼睛,满怀期待地看着他。

<我> 现在轮到你给我祝福啦。

<齐司礼> 春节早就过了。 <齐司礼> 而且你不会突然失忆,忘了自己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新年祝福了吧?

<我> 俗话说得好,不出正月都是年。 <我> 只要是新年,每天都应该有祝福,这可是常识。

<齐司礼> 所以我是个没常识的人?

<我> 诶?

没料到他做出这样的回答,我一时有点语塞。

<我> 这、我也不是这个意思。

正在寻思说辞,头顶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。回过神来看齐司礼的脸,上面是有一丝……促狭?

<我>

你是在笑吗?

<齐司礼> 不是。

<我> 那——

<齐司礼> 新年快乐。

这次是我没能把话说完了。但无论他怎么否认,清冽声音里的那段笑意骗不了人。

<齐司礼> 又在傻笑什么。这下满意了?

我赶紧收敛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表情,重重点了点头。

<我> 嗯,不能再满意了!

<齐司礼> 那就别杵在那里当门神,快点进来。

<我> 来了来了。

拾起脚,忽然发现地上还有几个摔炮没有炸开,我拽了拽齐司礼。

<我> 小时候我听外婆说,新年的鞭炮燃放得越彻底,一年的运气才会越好。 <我> 还剩几个,要不我们一起踩一踩?

低下头,目光移到齐司礼的家居拖鞋上,忽然有点底气不足。

<我> 呃,用你这双整洁无暇的家居拖鞋……

<齐司礼> 你也知道。

话是这么说,他却没怎么挣扎,依言伸出脚来。

一个在门里,一个在门外,一双圆头的褐色皮鞋,一双雪雪白的拖鞋。几乎是同时踩下去,数声脆响。

齐司礼原本一尘不染的鞋面,也因此沾上了一小块烟尘。

进门还是一如既往,冬日的阳光自落地窗进来,洒在木质地板上。客厅里的收音机开着,隐约飘来只言片语和一点乐声。

与往日不同的是,花灯、灯笼和吉祥盆栽触目可及,纵使除夕当日,这里也没有如此芜杂又喜庆的景象。

<齐司礼> 这个给你。

齐司礼从家居服的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状的东西,示意我接过。

<我> 这是……信?

<齐司礼> 是红包。

<我> 红包?可是之前,你不是给我发过很多红包了吗?

<齐司礼> 过年期间哪天都能发红包,这是常识。

<我> 你学我!

<齐司礼> 不想要就还给我。

齐司礼在我面前摊开手,像是真要收回。

<我> 那怎么可能!我还没收过这种“红包”呢。

将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卷回他的掌心,背过身去,我作出护食的姿态,将信封拆开。

里面先是一张纸笺。描着金边,正面以工笔画着数种鸟兽和花藤,背面是齐司礼的字迹,写着“万事遂意”。

<我> 齐司礼的字,真的很好看啊。

接着是一个木制的挂件。挂件弥漫着一股清香,拴着红绳,椭圆形状,上面有几道整齐的刻痕。

这香气并不浓郁,不像是具体哪一种花或者草的味道,闻着却让人感到一阵心神安宁。

<我> 这个痕迹是……

用指尖摸了摸,一股微微的酥麻泛上来,好像有什么能量在流动,扩散到全身,无比温暖舒适。

<我> 哇!

<齐司礼> 哇什么?里面不是钱,很失望?

<我> 才不是,我是在“哇”这可比钱好多了。

<我> 不过它为什么会叫红包?其实完全不一样吧。

<齐司礼>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。 <齐司礼> 灵族有很多向人类学来的习俗,这也是其中之一。 <齐司礼> 只不过大多时候钱对灵族无用,抵不上从爆竹声中取一夜好眠。

<我> 怪不得,我碰了这个挂件,现在就想睡觉了。

齐司礼无奈地瞥了我一眼。

<齐司礼> 在你之前,我倒不知道它的功效那么立竿见影。

<我> 哈哈,是吗? <我> 可惜现在爆竹最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。

<齐司礼> 爆竹最响的时候也没见你想要早睡。

<我> 嗯……那会不是在放假嘛……

<齐司礼> 所以现在给你。省得某人画不出稿子,半夜在朋友圈喊焦虑。

<齐司礼> 这上面灌注了灵力,想安神的时候就放在身边,总有几年作用。

<我> 灌注灵力?你的灵力吗?

齐司礼抛过来一个“那不然呢”的眼神。

<我> 挂件里面有齐司礼的灵力……

知道了这一点之后,指尖传来的触感似乎越发不一样了。

究竟哪里不一样,又不太知道。就像是比高兴更高兴的心情,是很难形容出来的。

思绪放空了一秒,神游间,收音机里的节目声忽然就变得清晰。

<收音机> 本期年节回顾……高先生和张小姐的小家庭清晰地展现出南北年俗的差异……

<我> 确实……有很大的差异呢。

<收音机> 又在不知不觉间将二者融合起来……

<我> 嗯嗯。

<收音机> 无论吃年糕还是饺子,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,就是最祥和幸福的新年。 <收音机> 我们也祝愿这对夫妻——

<我> 哇!

不得了的关键词将我拉回现实,我条件反射地捂住脸,触手一片温热。

<齐司礼> 又哇什么?

<我> 没什么。

把脸捂得更严实了一点。

<我> 我就是感觉,收音机在替我说话。

<齐司礼> 莫名其妙。

下一秒,我惊讶地发现齐司礼的耳廓漫上一层薄红。

难道他也将收音机中的台词听到耳朵里了吗?

为了掩饰,我赶忙低下头在包里一通乱翻,将我准备的第二个小盒子找了出来。打开盒盖,里面装的是一条细细的金链。

<我> 总、总之,我还准备了这个,刚好可以当回礼。 <我> 金饰又可以开运,又可以辟邪,开年工作生活必备哦。

<齐司礼> 没听说过发红包还要收回礼。

<我> 新传统,不要纠结那么多啦。

我将饰物取出来,顾自搭在齐司礼的手上,两条交叠的链条散落开去,缠绕在他的指间。

<我> 怎么样?

<齐司礼> .....看起来有点眼熟。

这倒也正常,眼熟的根源就在于齐司礼现在佩戴着的这条项链,同样的交叠双链,同样的金属颜色。

<我> 其实我本来有很多想法,最后还是照着你常戴的这条做了。

<齐司礼> 为什么?

<我> 因为我想着,这样你肯定会愿意戴。

<齐司礼> 你本来的想法是什么?

<我> 大红色的福字吊坠啦……金扳指啦……拇指粗的项链啦……

每说上一个,齐司礼的脸色就黑一分。

<齐司礼> 把工作和生活分开,至少这一点你是做到了。

<我> 我知道那些不像设计师的审美,但毕竟还是新年嘛。

沙拉——说话间,齐司礼已经低着头,将原本的饰物摘下放在茶几上。他的眼睫略垂下去,灵巧的手指将我送的项链围在颈间。

<齐司礼> 是不像设计师的审美。 <齐司礼> 但我没说不会戴。

还在看他的动作,我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。

<我> 戴……大红福字?金扳指?拇指粗的项链?

齐司礼轻咳一声,移开目光。

<齐司礼> 大红福字可以考虑。

<我 特别红哦,真的是大红色。

<齐司礼> 比你头上这顶傻兮兮的帽子还红吗?

我摸了摸头顶,进屋那么久,居然忘记把帽子摘下来了。

<我> 嗯!比这还红,是不是很喜庆?

<齐司礼> 又傻,又喜庆。

我想象了一下齐司礼佩戴大红色的福字,虽然几乎是想象不出来,但我得到了这个保证。那明年——

<齐司礼> 你不会已经在盘算明年过年的事情了吧?

<我> 你怎么知道?

<齐司礼> 如果能藏住一点心事,也不至于会变成笨鸟

他轻按了一下衬着白色里衣的项链,每一个扣环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<齐司礼> 别想了。今年这个就……还不错。

我愣愣地看着他,看到他眉毛竖起来,有点要发脾气的样子。我赶紧举起手。

<我> 你喜欢的话,请问我可以要回礼吗?

<齐司礼> 如果没记错,你刚才说这个就是红包的回礼。

<我> 所以我想要回礼的回礼。

<齐司礼> 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回礼的回礼的回礼? <齐司礼> 没完没了。

<我> 这不叫没完没了,这是恩恩相报何时了,很值得提倡的。

齐司礼妥协似的叹了口气。

<齐司礼> 行了,说吧,又有什么歪脑筋。

<我> 把庭院布置好之后,我才发现有好多过年应该做的事情,我们都还没做。

<齐司礼> 这就是你到了今天还在家门口放炮仗的理由?

<我> 嗯,那是我小小新年愿望中的一部分。 <我> 还剩下一些……可以请齐先生帮我补上吗?

有些紧张,又有些期待地看着齐司礼,直到他轻轻点了点头。

<齐司礼> 就知道今天不会安宁,随你吧。

那么多新年活动,要从哪一个开始呢……


💕一起做团圆饭

小时候我总以为一年之中有许多团圆的节日,除夕、元宵、中秋、冬至,都理应有亲朋齐聚,在厨房忙进忙出的场景。

等到长大了,工作繁忙,亲人离散,才知道所谓团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。

<我> 齐司礼,我们一起来做顿团圆饭,怎么样?

<齐司礼> 说了随你。想吃什么?

平时我在这里蹭吃蹭喝,都是齐司礼下厨。

我的做菜技艺没经过修炼,打下手都很勉强。每次都被“请”出厨房,被迫坐在桌边等吃。

这次我得想办法帮上忙,否则就失去了“一起”做团圆饭的意义。

<我> 嗯,要不吃糕点吧。 <我> 我可以帮你揉面,做造型!这些我可是很擅长的。

<齐司礼> 你到底是想吃,还是想玩?

<我> 我选都想。

齐司礼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,转身向厨房走去,我连忙跟上。

<我> 我们是不是要先去买材料? <我> 糯米、干果蜜饯、面粉、红糖白糖,需要的东西有很多呢。

<齐司礼> 用你的这些东西,做出来是个什么点心?

<我> 其实我还没想好,不过感觉会用到这些……

齐司礼轻哼了一声,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嫌弃,随手揭开了桌上几块格纹薄布。

我这才看清,它们下面盖着几个藤编菜篮。篮子里放着一袋袋食材,我刚才说的那些一应俱全,甚至还多出许多。

<我> 红豆、绿豆、花生、红薯干…… <我> 你不会已经预料到今天我会想做点心……

金色瞳眸飞来一记眼刀。

<齐司礼> 怎么可能,很久之前买多了。

<我> 也是,红豆之类都是可以放很久的。

目光移到厨房的角落,那里却也多出好几个大袋子,几根茼蒿蒜苗芦笋晃晃悠悠从最上面露出来,还带着新鲜的露珠。

<我> 诶,这些也是很久之前买的吗?

<齐司礼> 不然呢。

齐司礼看我一眼,转过头去。这就是个显而易见的谎言了,我抿着嘴,努力不笑出声。

<齐司礼> 干嘛?

<我> 谢谢你,齐司礼,做了那么多准备。

从前的每一次,他都是这样充足地准备着吗?很少与他一起留在厨房中的我,并不会知道。

哗——齐司礼把水龙头拧开了。

<齐司礼> 选好要用什么,就快点拿给我。

<我> 没问题!

我拨弄着那袋圆滚滚的红豆,每一颗都很饱满,凉凉的从指尖滚落,像是微型按摩。情不自禁,我将整个手掌竖起,埋了进去。

<我> 呼,好舒服。

<齐司礼> 你今年几岁?

<我> 五岁?六岁?记不清了诶。 <我> 大哥哥,你要试一试吗?

<齐司礼> 不要。

<我> 好可惜。

我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,心里也不是很在意。齐司礼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,像在做什么心理斗争。

<齐司礼> 五分钟。

说着,齐司礼也将手伸进袋子里来,红豆发出沙沙声,最上面的一两粒险些要滚出去了。我看在眼里,莫名有些紧张。

渐渐的,他的手掌全部没入,只剩下一段手腕留在外面,几道青色血管因此被截住,不知将去向何方。

<我> 怎么样,是不是很舒服?

<齐司礼> 很挤。

<我> 就是要这种被挤压的感觉!

<齐司礼> 难以理解。

似乎是真的有点不习惯,齐司礼挪动一下手指,在袋子深处搅起一阵小小波浪。

<我> 啊。

两个手背无意中相碰了。还隔着红豆,这接触很轻微,但齐司礼微凉的体温还是鲜明地传递过来。

我需要移开吗?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动作。若离若即的距离,再稍微动一下,这次连小指尖都贴到了一起。

<我> 这个袋子,有点小……

<齐司礼> ……

五分钟早就过去了吧,齐司礼仍没有挪开,好像变成了一座塑像。我不敢去看他的侧脸,只觉得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,温度也很高。

然后,感到他手背上的那一小片皮肤也被我捂热了。

猛地拔出手,我抓起旁边的搪瓷盆。

<我> 我来淘米洗豆子,你先把其他东西拿出去吧。

把水龙头开到最大,我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齐司礼。他正将“赖”在手指间的红豆,一颗颗摘下去。

准备工作做好,面团,甜咸馅料,各色干果都有了,天色也已昏黑。

应我一边赏景,一边捏糕点的请求,齐司礼将靠着后院的那张桌子收拾出来,当作料理台。

我刚洗了一遍手,冬天热水上来得有些慢,我等不及,现在满手冰冷湿意。

齐司礼已经坐在桌前,恰好背对着我。家居服的高领包住大半修长的颈项,看起来很暖和。

这种对比实在让人心痒痒。

<我> 好适合恶作剧的一个脖子……

蹑手蹑脚靠过去,我将冰冷的手举得高高的。可是突然,脑海中冒出这样一个问题。

<我> ……齐司礼不会生气吧。

说起来认识了那么久,齐司礼对于恶作剧的接受程度如何,我还真没有什么概念,他会有什么反应更是想不出来。

就在这一秒钟的犹豫间,一滴水珠顺着指缝滑落。从我的指尖,到银白色的柔软发尾,再到不那么严丝合缝的领口——

<齐司礼> 嘶。

<我> 噫!

齐司礼瑟缩了一下,很快转过头来,脸上写满“你在搞什么鬼”的疑惑。

<我> 那个,我看到你的领子蜷进去了来着。

齐司礼伸手就要去整理。

<我> 但是!发现是我看错了。一切正常,一切正常。

<齐司礼> 你——算了。

他重又低下头去。看来是过关了,我松了口气,在齐司礼身边坐下,揪下一块混合好的面团,认认真真地捏起来。

捏一个小狐狸形状的,再捏一个小鸟形状的。我沾了点水在两个团子的眼睛处黏上黑芝麻,仔细看看,还有那么点样子。

刚想向齐司礼炫耀一下,抬起眼来,却看到满目的精巧形状。

有花有鸟,有一圈圈的螺旋。明明都只是面团,却像是有生气,花欲开,鸟欲飞,螺旋在流动。

面皮最薄的地方透着馅料的颜色,个个都不同。

最旁边一盘似乎是白糖桂花糕,上面印着精巧花纹,可四下里也没看到有模子。

<我> 这是用人手能做出来的事情吗?

<齐司礼> 不用手做,难道用爪子做?

<我> 爪子……狐狸搓面团吗……噗。

这个词从齐司礼口中说出来,有种奇异的感觉。可惜立刻,齐司礼用眼神警告我停止想象。

<齐司礼> 不想吃了就直说。

<我> 要吃的。我是说,设计师的手还是有差距的呀。

说着,把自己丑丑的小鸟和小狐狸藏到一边,假装它们不存在,专心去看齐司礼劳动。

无论做什么,齐司礼的背脊总是笔直,下颌处显出利落的线条。

他认真的神态我已经见过很多次,却仍觉得新鲜。

平日看着衣裙图稿,那道目光锐利而明亮,现在却被日暮林地上的雾气朦胧了,露出柔和的样子。

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,花瓣舒展开,叶脉也浮现。轻拢慢捻,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词语,无所不能的齐司礼说不定真的会拨铜琵琶。

藏在果酱罐子后面的面团小鸟和小狐狸委屈地探着头,我于心不忍,小声念叨。

<我> 好看是好看,但还是丑一点才好下口嘛。 <我> 我可是考虑了很多的,不是因为做不出来。

<齐司礼> 在碎碎念什么?

<我> 没什么。就是在想你做了那么多,我们能吃得完吗?

<齐司礼> 整天说着要尝试新鲜事物,现在有机会又不想多尝几种了?

<我> 当然想,多谢齐师傅费心。

我拈起一小块桂花糕,几乎只有商店里卖的三分之一大小,其他几种也都是如此。

<齐司礼> 而且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冰箱。

<我> 我知道啦。不过剩下的放起来,你一个人吃,要好久才吃完。 <我> 蜥蜴肯定不爱吃,帮不上你。

<齐司礼> 所以呢?

<我> 所以我每天都来吃早饭,帮你早日消耗掉它们,怎么样?

<齐司礼> 你来蹭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
<我> 还有午饭,晚饭,我都可以帮忙吃。 <我> 当然,如果能再多两个菜配着,就更好了。

<齐司礼> 晚饭之后休息一会,再吃个夜宵,是吗?

<我> 嗯嗯。一边吃夜宵,我们还可以秉烛夜话,畅谈设计。 <我> 第二天,无缝衔接吃早餐。

我一挥手,像是真的在描绘什么宏图愿景。

<我> 一直到吃完这些点心为止。

<齐司礼> 意思是你要赖在我这里不走了?

<我> 差不多?

齐司礼没有回答,揉了揉额头,很无语的样子。

就在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面团上的时候,很轻的一句话音传入耳中。

<齐司礼> 吃完了也可以来。

我“咻”地抬起头来。

<我> 诶,你是说—— <我> 早饭?午饭?晚饭?夜宵?还是秉烛夜话?

<齐司礼> 明知故问。

<我> 那就是都可以?

<齐司礼> 嗯。

我将脸放在臂弯里,几乎忍不住笑意和脸上的热度。

我和齐司礼的距离,真真切切地越来越近了,就连他本人,似乎也坦诚了许多。

回想起来,怎么会想到要说“秉烛夜话”呢,但是结果也太好了,好到有很多顾虑都在瞬间被抛到一旁。

我露出一只眼睛,感动地看着齐司礼。

手上沾着的细碎的糯米粉,无声落在桌子上,让人想起刚才滑落的水珠和那个不成功的恶作剧。

<我> 我刚刚发现了一个人生哲理。

<齐司礼> 你的歪理已经够多了。

<我> 这次绝对不是。 <我> 我发现了,做人不能犹犹豫豫,要当机立断。

<齐司礼> 你还不够当机——

我站起身,如他所说,非常“当机立断”地抬手,糊了他一脸白乎乎的糯米粉。

齐司礼怔在原地,手里还握着糕点,动作却凝滞住了。

他的脸上印着四个圆圆的手指印,自上而下,排布得当,柔和了微扬的眼尾,瘦削的脸颊和锋利的薄唇。

那双眼瞳本来就是好看的金色,现在眸光更化作无数条金线,仿佛要流出来了,比之身体的僵硬,显得无限生动。

我原本还有些紧张,现在却放松下来,直直地回应着他的眼神。

修长的手指动了动,像是要丢下糕点去擦脸,但很快发现自己也是满手面粉,只能起到雪上加霜的作用。

<我> 那个,齐总监,要我帮你擦脸吗?

齐司礼的嘴唇动了动,是个口型。

“幼稚”。

<我> 唔,好理所当然的反应。

<齐司礼> 你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?

<我> 这句话我好像也听过……

他站起身就要去洗手,我拽住他的袖子。

<我> 诶,别急。

面团狐狸和面团小鸟还在一旁探头探脑,我把面团狐狸举起来给他看,狐狸脸上也有四个圆圆的小坑,是我粘胡须失败的产物。

<我> 你看,是不是很像?

<齐司礼> ……

<我> 当然,你还是比它好看很多很多的,整体上来说。

齐司礼脸上有藏不住的笑意一闪而过,很快地轻咳了一声,拿起一边的小鸟。

小鸟头上有个大大的坑,是我想做一顶羽冠,结果当然没成。

<齐司礼> 笨鸟的笨,原来真的是笨手笨脚的笨。

他抚过那个小坑,捻了一捻手指上的粉末,盯着它看了一会儿。这神态很熟悉,带着犹豫、期许和些许紧张。

于是我主动凑到他面前。

<我> 不要生气,我把脸借给你抹回来怎么样?

<齐司礼> 我没有生气。

<我> 我知道。但是,如果心里想的话,要当机立断嘛。

<齐司礼> 还说不是歪理。

静谧的空间里,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我的额头上被带着薄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画了个圈。

我也学着齐司礼的样子,做口型。

<我> 幼稚。

他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会这样,脸上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是某种可称温柔的情绪。

终于能上锅了,我把不同种类码好,该蒸的蒸,该煮的煮,该煎的煎。还有几样,齐司礼说不用蒸不用煮也不用煎,就放在一边。

<我> 桂花糕,来三个吧。紫色团子两个,白色团子两个…… <我> 嗯?我的鸟和狐狸去哪儿了?

刚想回头翻找,发现齐司礼正扯开一块保鲜膜,面前就是那两个丑萌的面团。

我好奇地看着他将两个面团层层裹住,放在木架子上。

<我> 这两个不蒸吗?

齐司礼顿了一下。

<齐司礼> 那些还不够你吃? <齐司礼> 吃不完,以后再蒸。

<我> 什么时候? <我> 我做得也不好,放久了就别吃啦。

<齐司礼> 这不用你管。

<我> 哦……所以你也觉得它们很可爱吧?摆那么高。

<齐司礼> 我觉得它们丑得能辟邪。

脑海中响起了游戏音效,我很轻易地被齐司礼KO了。一时间伤血过度,直到甜蜜的香气飘到鼻端,才恢复过来。

<我> 我知道它们确实有点丑…… <我> 但是你评点我的设计稿都没有那么直白。

齐司礼用两个瓷盘将糕点端上桌。

<齐司礼> 这也是当机立断。

<我> 齐司礼,难不成你其实很会记仇?

要不然,就是很会捉弄人。

木柜上的小狐狸,它的尾巴似乎在得意地晃啊晃。我挑挑拣拣,拿起一个白色螺旋状的点心,忿忿地咬了下去。

凉的,很软,入口就像要化了,但又有面食的口感。霎时间,一股层层叠叠的奇异香气盈满整个鼻端。

茉莉、甘蔗、兰香、茶的清苦,舌尖每压下去一点都是不同的滋味,每一种却又十分鲜明,连我也能分辨得出来。

最后一重,是乳酪与昙花的香气,久久萦回不去。我讶异地看向齐司礼。

<我> 也太好吃了。这是什么呀?

<齐司礼> 加了面粉的酥油鲍螺。

<我> 酥油鲍螺?

依稀记得这是种奶酪制品,在古典小说里出现过,但是听起来不像是有那么繁复风味的美食。

更何况最底下的昙花香,就像是打上了齐司礼的烙印一样。

<我> 这是你自己发明的做法吗?

<齐司礼> 不全是。

<我> 诶?那你是跟着菜谱学的?

<齐司礼> 没有菜谱,我以前吃过。

吃过就会做了吗?这也太厉害了。我在心里叹了口气,默默拿起旁边的另一块糕点。

这次是热的,触手就能感受到松软,糕点表面铺着各式各样的干果。“咔哒”咬在嘴里,有松仁和核桃的干香,味道很甜,但丝毫也不腻。

<我> 怎么做到的……还有股特殊的味道。

<齐司礼> 放了红糖和橘汁。

<我> 红糖和橘汁?! <我>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搭配?

<齐司礼> 书里看到的。

<我> 啊,哪本书?我也想买来学习一下。

<齐司礼> 失传了。

齐司礼的回答淡淡的。他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,片刻皱起眉头,似乎还不太满意。

<我> 失传了啊……

一股淡淡的惆怅涌上来。但——

<我> 我很幸福呢,能吃到已经失传的点心。

话音刚落,齐司礼的动作停住了。但这停滞像是一个巧合,他仿佛只是刚好思索着什么,慢慢地抬起头来。

<齐司礼> 你刚才说什么?

<我> 我说,我很幸福啊,能吃到已经失传的点心。 <我> 而且,还是你做的。

齐司礼没有说话,他的眼睫有一点颤动。

<我> 齐司礼……我说的话,怎么了吗?

<齐司礼> 没怎么。 <齐司礼> 但是这些点心都没有失传,只不过某种做法不多见了而已。

<我> 啊?什么嘛!

原来是个文字游戏!

何以解愤,唯有吃糕。每一种点心我都尝了尝,都是从未吃到过的味道,拿去问齐司礼,不是古籍上的记载,就是做法没有流传下来。

<我> 你不会真的只要看过一遍,或者机缘巧合吃过一两次,就能学会吧?

刚刚吞下去一口桂花糕,噎得有些难受,我倒豆子一样说完这句话,环顾四周,想找杯水喝。

一只玻璃杯恰好出现在我手边,温水里泡着山楂。

<我> 呜,谢谢。

<齐司礼> 不是。

我正咕嘟咕嘟将水倒进喉咙里,隔着玻璃看齐司礼的表情,看不太清。直到将水喝完了,捕捉到他眉梢一丝犹疑。

<我> 不是什么?

<齐司礼> 学会它们的做法。

<我> 那你——

<齐司礼> 花了很长时间,也向别人请教过。

<我> 别人?

<齐司礼> 有人说我能做个美食家,却是个没什么天赋的厨师。

齐司礼会被人说没有天赋?!

这跟我的认知产生了巨大冲突,我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。

<我> 那怎么可能。肯定是判断有误。或者,或者他嫉妒你,才故意贬低你。

<齐司礼> 这句话,他说得没错。 <齐司礼> 一开始面团都捏不均匀的人,确实算不上有天赋。

<我> 可你做菜明明特别好。

<齐司礼> 熟能生巧在哪里都适用。

一时语塞。我从没听齐司礼说起过自己的不足,不,应该是他在我面前原本就万般俱足。

但他说话的语气,既不低微,也没什么怨念,反倒像是带着某种怀念的情绪。

<我> 真想让这个“有人”尝一下你现在做的饭菜和点心。

<齐司礼> 你好像比我还要不服气。

<我> 当然了,你可是我最佩服的导师。 <我> 不管是设计、做饭、插花、下棋……都是!

<齐司礼> 他们尝不到了。 <齐司礼> 能不能尝到,本来也不重要。

尝不到了。是本就一面之缘,还是失去联络了,还是,已经不在人世了呢?我想了想,没能问出口。

<我> 总之,现在我吃过了,给与齐大厨充分认可。 <我> 别看我这样,我对食物还是有要求的。

<齐司礼> 知道了,大美食家。

还有最后一种点心,是普普通通的白糖糯米糕,我童年时到处都有卖,外婆也会做,因此常常吃。

<我> 白糖糕,好怀念……

大大地咬一口,几乎是咀嚼的一刹那,一种熟稔感让我怔住了。

身边的环境、声音和芜杂香气都不见,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,只有那个味道。

不用说是甜味,但是混进了别的。

一点点酸,是什么的酸味,对了,是梅子的。

还有一点点苦味,是什么的苦,对了,应该是荼草。

荼草?可是荼草又是什么?

先前的那些糕点口味都很新奇,我知道自己从未吃过。这一块,理应也是一样。但是——

我一定吃过的……

<??> ……吃多了,要坏牙的。

谁尝了一口小小的我递过去的白糖糕,很嫌弃地这样说了。

<??> 给你块新的,行了吧。

又是谁给了我一块新的,靠在墙边看着我吃完了。

<??> 你还会做别的?不过现在我有点饱了…… <??> 下次。

我在说谁的话?下次?下次是什么时候。

我感到欣喜,就好像我终于找到这个味道。

……却又无论如何记不起来,为什么要寻找。

想得头都痛了,仍旧只有片片破碎的空白。现在是我亲口要求的团圆宴,我不应该再想下去了。

可是有种本能叫我开口,让我叫出那个名字,就像是在寻找庇护。

<我> 齐司礼,我……头好疼。

回应很快来了,太阳穴被轻轻按摩着,刘海也被拨到一边,带着薄茧的掌心擦去了上面的汗珠。

温暖的指节在我的眼角轻轻揩了一下,我这才发现,那里留下了细细的一道泪痕。

抬起眼来,齐司礼的瞳孔是模糊视线里一点耀眼的金色,那里仿佛有名为无措的波纹流转而过。

<我> 对不起。

<齐司礼> 为什么要道歉?

<我> 我……我是不是破坏气氛了?

<齐司礼> 你好端端坐在这里吃东西,没看出哪里破坏气氛。 <齐司礼>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。还哭哭啼啼的。

蜷起的手指犹豫了片刻,在我脸上贴了一贴。

这有什么可道歉的。我愣愣地看着他,肌肤的接触竟也不能使我安定,一颗心忽上忽下,找不到落点。

我为什么道歉?为了头疼、为了气氛、为了慌慌张张地呼唤了齐司礼?

舌尖还有一点苦涩的味道在萦回。不、都不是的,我想要道歉的是——

<我> 对不起。我明明尝到过这个味道,但不知道是在哪里。 <我> 我真的吃到过,就是想不起来……

说着说着,声音小下去。可是,我又为什么要因此对齐司礼道歉呢?连自己都觉得太奇怪了。

齐司礼什么也没有问,只是轻轻地回答了我。

<齐司礼> 现在,在这里。

<我> 什么?

<齐司礼> 你现在、在这里吃了这块白糖糕,不是显而易见吗? <齐司礼> 这更没必要道歉。

<我> 可是……

<齐司礼> 记得现在吃过,就行了。

他叹了口气,又抹了一把我湿漉漉的脸颊。

<齐司礼> 再哭,下次就没得吃了。

<我> ……吓小孩吗?

<齐司礼> 我说到做到。

话是这么说,但他脸上一点与之匹配的凶狠模样也没有。

看着他的神情,我忍不住破涕为笑,眼睛一眯起来,不小心又挤出一道眼泪。

<我> 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。 <我> 那一一今天,在这里。 <我> 齐司礼给我做了很多失传的糕点。 <我> 每一样的味道都很奇妙。我一定会记住的。

用大脑,用心,还要用舌尖味蕾,用全身的每一寸细胞,去记住。

这样,就算有朝一日记忆都不复存在,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能有所攀附。

我呼了一口气,使劲揉了揉脸,身体有一种虚脱感。

<我> 不过……想不起来的感觉,真的好难受。

<我> 齐司礼,那真的好难受啊……

那双眼眸深深地注视着我。他总是在看着我。然后银白的睫毛缓缓阖上了,掩住了一种近乎悲悯的情绪。

<齐司礼> 我知道。

吃到八分饱,女孩进食的速度便慢下来,但仍不舍得停,拈着糕点,就着清茶一点点品味。

齐司礼看着,目光无法移开。

很长的年月里,只有颇具匠心的食物才能入他的眼,他会吃,会挑嘴,唯独不爱也不会做饭。

旧友以此调侃他。他故意曲解人类的话来回击,说君子远庖厨。引得他人笑骂,你一只老狐狸,又是什么君子。

日久,封印松动。空白的记忆成了一条永远苍茫的烟波江,一个模糊幻影立于遥不可及的水边。

总有一天,他会与这个幻影相见。是谁,在哪里,为什么,统统不知道。

他所笃定的只有这件事本身。还有到那时,他必须要将所知所见所闻所尝过的一切,尽数与她分享。

他开始学习做饭。太多的人事颠沛流失在时代里,除了自己,没有谁可以托付保存那些想要留下的东西。

“我很幸福呢,能吃到已经失传的点心。”

言犹在耳。

他终究没能阻止女孩品尝他的痛苦。而他,也不可避免地在某一瞬间感受到同样的……幸福。

🔄返回选项

🔝返回顶部


💕逛庙会

<我> 刚好有个庙会举办地址离这里很近,今天是头一天。 <我> 我们还没逛过新年庙会呢,不如趁此机会一起去?

<齐司礼> 我怎么没听说过很近?

<我> 你本来就不关注节日资讯嘛。

既然齐司礼连举办地都不曾听闻,应该更不知道那里有个相当灵验的祈福场所——一座古寺。

据传山下村落曾为灾厄所扰。人们在寺庙内的树上系挂记名红绸祈求神灵庇佑,神灵为他们的勤劳善良所感,竟然应验。

这棵树是当时神灵停留的居所,后世只要将平安符挂在树上,亦能得到守护。

这个庙会举办最初的因由,就是为了迎接神明一年一度降临的吉日。

做出这个提议,除了游乐,在庙会期间偷偷跑去为齐司礼求个平安符也是重要目的。

至于为什么要偷偷——

<我> 毕竟齐司礼不相信神……

在京都齐司礼说过不会再挂绘马,更要命的是,那时的我大言不惭自己也不相信这些。如果再说出类似请求,一定会被嘲笑出尔反尔。

<齐司礼> 嘀咕些什么?

<我> 齐司礼,你相信神明吗?

<齐司礼> ……不信。

看吧,果然如此。

当时我说的话,的确是真心的,比起神明,我更信任自己的努力。但和齐司礼在一起的时间越长,我越发愿意去期待神明的存在。

哪怕概率十分微茫,也想要神保佑他,也保佑我们平安。

冬日天色黑得很早,我与齐司礼来到庙会场地,入目便是一片暖光,接着阵阵喧嚣扑面而来。

小摊、彩灯,琳琅满目,人群熙来攘往,我什么都好奇,什么都想看一看。

<我> 齐司礼,你看这个纸风车,现在没风还能转得那么快。

<齐司礼> 后面桌子上有个小电风扇。

<我> 齐司礼,你看那个脸谱,横眉立目,像不像看我设计稿的——

<齐司礼> 不像。

<我> 齐司礼,你想不想吃雪枣,是雪做的枣子吗?

<齐司礼> 是用糯米做的糕点,跟雪和枣子都没关系。

<我> 哦……

人流虽密,我们两个却没有被冲开,这要得益于始终抓住我一片衣料的有力手掌。我随便往哪里去,都感到很安全。

忽然,一块色彩鲜艳的招牌吸引了我的注意,上面写着“民间手工艺协会”。

旁边桌子上摆着几个面人,有四大名著里的人物,也有认不出来的肖像,但都栩栩如生。我走上前,仔细端详着它们。

<老板> 小姑娘,来看一看。我家里三代传承,这手艺说第二,没人敢说第一。 <老板> 只要你在这里坐十分钟,我把你的样子原原本本捏出来。 <老板> 捏得不像,不收你钱。

<我> 真的?

我抬起头去看齐司礼。

<齐司礼> 看我干什么。

<我> 我不是怕你不想等嘛。

<齐司礼> 十分钟而已。

<我> 好!那老板,帮我捏一个试试。

<老板> 好嘞。

片刻,面人就捏好了。老板没骗人,真的与我像了十成九。

<我> 好像比我还要可爱一点。齐司礼,你觉得怎么样?

齐司礼瞥了一眼,将面人接过,眉梢有个几不可察的弧度。

<齐司礼> 有点像。不如本人傻。

话虽如此,但他将面人拿在手里看了又看,也不还给我。

<我> 你喜欢?那就送给你啦。

<齐司礼> 我没说喜欢,不要乱猜。

齐司礼的胳膊垂下去,面人贴着他的裤边,藏在阴影里。我向他摊开手。

<我> 好吧,那还是给我。省得娃娃跟着不喜欢它的人,伤心。

齐司礼薄薄的嘴唇抿了抿,像是要说些什么,但最终咽了下去。他把面人交到我的掌心,转过脸去看街上的火树银花。

我偷笑了一下,将娃娃稳稳装进包里。明明就是喜欢的,回头找个空档放在他工作室的花架上。

再前面一个摊位卖的是棉花糖,放出来的展览品形状各异,带着一种梦幻的颜色,因此人气很旺,队伍长得望不着边。

我试着站到队伍最后,顿时感觉自己渺小了很多。

<齐司礼> 想吃就排。

<我> 可是也太长了,要不先到前面去看看?

<齐司礼> 前面哪条队伍也不比这短。

我往庙会中心看去,那是人最多的地方,每个摊位前确实都是满满当当的,简直分不出在排哪一条队。

<我> 也是哈……

齐司礼轻哼一声,径自站到了队末。他站在那里,不仅不渺小,反而因为修长的身材格外出挑。

看着他,我的脑海中灵光一现,现在不就是去求挂平安符的最好时机吗?

和齐司礼一起观览实在太有趣,我差点把这件“大事”抛到脑后。

在这里,能够名正言顺与齐司礼分开的契机几乎没有,或者说我也不想要和他分开……

<齐司礼> 你是不倒翁吗,在那儿晃来晃去。

<我> 我晃了吗?

<齐司礼> 那是我在晃?

我干笑两声,握了握拳,下定了决心。

<我> 那个,我有个想吃的东西刚才忘记买了……

<齐司礼> 雪枣?

<我> 雪……啊对,就是雪枣。 <我> 我想去买一下,马上就回来!

齐司礼一脸“我就知道”的表情,挥挥手,意思应该是“去吧”。我刚转过身,却又被叫住了。

<我> 怎、怎么了?

<齐司礼> 棉花糖要什么颜色?

原来是问这个,还好还好。

<我> 红色!这就是今天的颜色。

<齐司礼> 知道了。

<我> 到了……

双手撑住膝盖,我好不容易喘匀了气。寺庙在灯会的尽头,和雪枣是两个方向,为了不引起怀疑,我特意绕了一大圈。

现在正是庙会热闹的时候,这里祈愿的人反而不多,路边廊檐挂着几盏灯,散发静谧幽深的光。

空地上的香炉边伫立着一棵大树,树下香案上已经放着符牌和红绳,供人们取用。

<我> 蟾宫折桂、日进斗金、岁岁平安……有了!

我将选中的平安符拿在手中,却发现旁边还孤伶伶地躺着另一块牌子。

<我> 琴瑟和鸣……

指尖不自觉地摸到上面凹凸的字迹。机会难得,多挂一块也不算贪心吧……

踌躇间,忽然有一阵晕眩自脑后袭来,还未来得及反应,我的眼前漫过一阵昏黑。

……身体很僵硬。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、胳膊和腿上,让我动弹不得。

头脑昏蒙着,所幸意识已经回笼,耳内传来喧哗的人声。对了,我应当是在庙会上。

<我> 我刚才到底怎么了……

<??> 她在哪里?

有人在说话,声音很熟悉,却带着令人陌生的烦乱和急迫。

<我> 齐司礼?

我努力睁开眼睛,却发现它们就是睁着的,只是四周很黑,我什么也看不见。

心里一阵惶恐,齐司礼的回应也没有来,响起的是另一个声音,可是那个声音亦像在哪里听过。

<??> 我、我也不知道……对了!应该是在这里!

眼前终于亮了,我的面孔直直地撞上一道微温的呼吸。

银白的眼睫将坠未坠,眨动的时候,上下牵连一记。额前碎发投下阴影,几乎是要落在我的脸上。

看惯的鼻梁、脸颊,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有一种莹润的光泽,嘴唇紧抿着,抿出一条极细的纹路。

反应过来的时候,整个身体都感到一阵火烧。

<我> 这也太近了……齐司礼……

我鼓起勇气看向那双鎏金的眼眸,中心是一道深痕,兽一样的,我很少能看得这样明晰,两侧琉璃倒映着我的样子。

等等,我的……样子?

小小的手,小小的脚,圆圆的眼,一缕缕粘上去的头发,腰间被一只纤细的手握着。

齐司礼看着的,分明是我们在面人师傅那里捏的小娃娃!

可是,他看着的不应该是……我吗?除非——

<我> 除非我变成了一个面人娃娃!

齐司礼的身后一片灯火通明,我早已不在那棵大树下。还未将事情想清楚,只见他伸出手来。

腰际传来一阵轻痒,带着薄茧的指肚从那里抚过。齐司礼的动作很轻,我被放平在温暖的手心。

有一瞬间,我看到了他对面的人,那是我,一个手舞足蹈,满脸惊慌的“我”。

<“我”> 我看到她魂魂缺了一块儿,怕她有什么闪失,就跟着她瞧瞧。 <“我”>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——

<齐司礼> 你为什么说她在这里?

<“我”> 她原本的魂魄一定是为了找到归宿,才会选一个相像的载体。

我被立起,转了个方向,被迫与自己的脸面对面。

<“我”> 你别急,我有法子。 <“我”> 今天是中元节,河上有载我归去的灯,届时我走了,她自然能回来。

齐司礼没有说话,身后传来山雨欲来般的压抑,我明明看不见,仍被那强烈的感受笼罩。

他的声音很沉,让人的血管都要结冰。

<齐司礼> 现在是正月。

对面的人愣了一下,眉眼渐渐皱成一团。

<“我”> 难道是我弄错了……怪不得今天晚上我谁也没碰见。

“我”看看齐司礼,眼神飘忽,好像要被吓得哭了。

<“我”> 还、还有办法。只是……难得很。

<齐司礼> 说。

<“我”> 今天是正月。正月上元......是孔明灯!这个时候离上元还近,一定有用。 <“我”> 将我们两人的生辰八字、命中所历的劫难都一点不少地写在灯上。 <“我”> 在我遇见她的地方烧去了,也能助我离开。

话说到这里,我终于渐渐明白过来。莫非有个弄错了日子的调皮游魂钻进了我的身体,将我的魂魄挤到了这个面人之中。

我能看,能听,却发不出声音,更动不了。

事情太离奇,可情势如此,我不得不相信。幸好,不知怎的,齐司礼与“我”在这里碰面了。

刚想到这里,心有灵犀一样,放在肩膀上、支撑着我站立的手指紧了紧,仿佛一瞬间它的主人也在后怕。

<齐司礼> 知道了。她是在哪里遇见你的?

<“我”> 就在这条路尽头,寺庙里的大树底下。

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枚大红色平安符牌被从包里掏出来,接着是写着“琴瑟和鸣”的牌子。

齐司礼将它们接过,看了一会儿。

<我> 不好……

齐司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可是分明有一道眼角余光,落在我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娃娃身上。

我无从辩驳,也抢不回那符牌,就连抬起手把脸捂住也做不到。有苦“说”不出是什么意思,我今日才算有了切实的体会。

片刻,齐司礼将它们收起。看着我,抬起手来,掌缘粘走了我脸上的一根黑色棉线。

身体一轻,我被置在他胸前的口袋中,陷在柔软的布料里,恰恰好露出一个脑袋,能够看到街上的景观。

我似是听到了一声叹息,齐司礼转过身。

<齐司礼> 你叫什么?

<“我”> 我吗?

<齐司礼> 对。

<“我”> 我叫念巧,现下十一岁。

<“我”> 你不生气啦?刚才你的眼神,好像要让我魂飞魄散一样。

<齐司礼> 她回来的时候,会问这个名字。 <齐司礼> 到时候说不出,肯定要叽叽喳喳地耍赖,让人不得安宁。

<我> 我才不会叽叽喳喳耍赖……

背后靠着的是紧实的胸膛,我感到无比沉重的心音。齐司礼像是在对自己说话,声音轻而笃定,却有一种易散的尾韵。

他停顿着,是在等什么吗,可是我的这句抱怨也无法传达。

<齐司礼> 走吧。

<游客> 诶,你看那个。

<我> …………

<游客> 有点帅……不对,有点怪。

<我> 嗯……

<游客> 是在秀恩爱吗,也不用这样吧。

<我> 这也太……

走在路上,齐司礼本来就身材高挑,长相出众,现在胸口明晃晃地揣着一个色彩缤纷的面人娃娃,更是引得人人侧目。

我自问没有接收过那么多或揶揄或惊异的眼光,这个角度堪堪能看到齐司礼的下颌线,他仿佛无所知觉,岿然不动。

念巧看看他,又看看周围,怯怯地提议。

<念巧> 我帮你拿着么?这样看你的人会少些。

<齐司礼> 不用。 <齐司礼> 她看得见外面,是吗?

<念巧> 我也说不准,也许能听、能看,也许五感俱在。 <念巧> 也许,什么也不知道。

<齐司礼> 嗯。

话音刚落,我看到自己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孩子般不知所措的神情。

<念巧> 天,如果我的法子不奏效——

<齐司礼> 那也有别的方法奏效,我会找到它。

<念巧> 万一要过很久才能找到呢?

<齐司礼> 那就等。 <齐司礼> 她喜欢在院子里赏花,就还是在院子里赏花。 <齐司礼> 喜欢到处乱跑,看大千世界,就仍然去看。 <齐司礼> 喜欢设计,给她每天换一身当季的衣服,也未尝不可。 <齐司礼> 不会有什么差别。

<念巧> 很久也许是一百年,一千年呢……

我的心颤了一下,方才所有的窘迫、慌乱、和被温柔对待的喜悦都不见了踪影,只余下一种寒凉,浸透整个感官。

齐司礼沉默了一会儿,呼吸起落间,他的语锋锐利异常。

<齐司礼> 一百年,一千年,算不上什么很久。

嘭——小摊上的老式爆米花机散出阵阵甜香。

可我没有听到这声巨响。不知是如何做到的,齐司礼预料到了它,在那一瞬间,他曲起手掌,捂住了我的耳朵。

孩子们的欢呼,爆米花的毕剥声,风声,全部消失了。

我听到那分明干燥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,就像是一种细密到几不可见的泪珠。面团做出的眼眶,也能感受到酸涩吗?

近年来卖孔明灯的地方很少,就算有,也已经只做形状,无法放飞,还好只是需要将它烧掉。

绕着庙会转了整整一圈,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买到了。

念巧到底还是个小孩子,先前被齐司礼吓到,估计是又见他能够好言好语地说话,略略活泼了一些。

<念巧> 好香啊。我好久没有闻到那么多香味啦。 <念巧> 我走之前能尝一尝这些吃食吗?

<齐司礼> 不行。

<念巧> 为什么呀?

<齐司礼> 没有为什么。

念巧嘴一瘪,眉头一拧,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。

<齐司礼> 干嘛?

<念巧> 我不知道呀,听你这么说,它就有反应了。 <念巧> 一定是原本的主人在伤心。

<我> 这哪可能,就这么两句话,我的身体就条件反射了?! <我> 而且我才不会哭得那么丑……吧。

想来想去都是这个调皮“鬼”骗人的,可是齐司礼看她一眼,竟真的朝旁边的一个摊子走去。

<我> 啊,是雪枣……

齐司礼买了一盒雪枣,取一个放在念巧手中。

<念巧> 只能吃一个吗?

<齐司礼> 只能吃一个。 <齐司礼> 她已经吃了很多别的东西,会撑。

<念巧> 多谢你啦。

看着念巧将小点心放入口中,齐司礼重新将盒子封好。我仿佛真的如念巧所说,保留着与身体的共感,尝到了甜蜜的味道。

<我> 还老说我笨,明明自己也是只笨蛋狐狸。

树下,齐司礼从寺庙里借来了笔墨,在香案上将孔明灯展开来。

<齐司礼> 我来写,还是你自己写。

<念巧> 我……不太会写字。

齐司礼点了点头,俯下身去。

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,将我从胸前口袋里拿出来,解下围巾在那里围出一个四面挡风的坐垫,让我呆着。

视角的缘故,我看不太清齐司礼究竟在纸上写了什么,只听见念巧在慢慢说话,先是她的生辰,再是她的卒年。

<念巧> 十一岁那年,爹娘要将我嫁出去,可那不是我中意的人。 <念巧> 有个人,他与我说过,他除了我,谁也不娶。我除了他,谁也不嫁。 <念巧> 我偷偷跑出来,这间庙里的静虚师父收留了我。 <念巧> 不久灾厄来了,许多人被运到庙里来,他也是,挨了一晚上就没了气息。 <念巧> 我抱着他哭了许久,于是我也病了。

这就是那场传说中被神灵驱逐的灾难吗?也许死亡之于她已经太过遥远,念巧说得很平淡。

齐司礼将它们尽数记录下来,收住最后一笔。他的手很沉稳,眉目不至于冷漠,也并不显得过分悲悯。

念巧仔细地将那些内容看了看。

<念巧> 原来我的身世写出来是这样的。我总算知道啦。

齐司礼将孔明灯翻过一面,接着写下去。念巧有些惊奇。

<念巧> 我和她的命格倒是有些相像,怪不得——

她的话只说了一半,因为齐司礼的手顿住了。

<念巧> 我、我说错了,她一定……

<齐司礼> 无论命格如何,她一生会平安喜乐。

<念巧> 嗯,有你这样的情郎,她一定不会像我这般。

<齐司礼> ……咳。

<我> ……咳。

这个词不太常见,一个在静,一个在动,齐司礼和我同时轻咳了一声。

又是一阵沙沙声,想必该是写我的劫难了。

记得念巧说过,要一点不少地写上。我现在口不能言,也不知道能不能成。

出乎意料的是,齐司礼写得很快,连一丝犹疑也没有,葳蕤烛火映得笔影不住摇动。

<念巧> 你对她的事情记得真清楚,能写出那么许多。

<我> ……我有很多劫难吗?

左思右想,应该不太至于,也许齐司礼为求保险,把鸡毛蒜皮大的事情都写上去了。

<我> 不会把毙了几次稿之类的也写上去吧……

正觉得有些丢脸,眼前已经腾起一片火焰。孔明灯薄薄的纸张融化在火光之中,我错过了看清上面内容的契机。

蒸腾的热气让周边的景物变得扭曲。过了一会儿,我又发现那不是热气的缘故,我身边的世界就是在扭曲生长。

熟悉的眩晕感来了,接下来应该是昏黑吧。

模糊的视线中,念巧摇摇欲坠地踮起脚尖,对齐司礼说了些什么。

<我> 再见,念巧。

动一动手指,感受到了布料的触感,动一动脚趾,被硬质的鞋头顶住了。

睁开眼,这次是确实地睁开,视线里是一棵大树。我坐在长椅上,头颅枕着一个舒适的肩膀,转过目光,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侧脸。

一向挺拔的齐司礼略略屈着腰背,于是我刚好落在他的肩窝。他的手中还拿着那个面人娃娃,专注地看着,甚至没能意识到我的醒转。

一不小心,脖子转动了一下。齐司礼一怔,转过头来,与我对上视线的瞬间,肉眼可见地放松了。

<齐司礼> 回魂了?

<我> 还真是回魂…… <我> 你怎么知道是我,万一念巧还没有走呢?

<齐司礼>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。

月亮已经升得高了,自我魂魄离体,应当已经过了很久。

齐司礼的声音中有股淡淡的疲惫,我拽拽他的袖子。

<我> 我回来了,你别担心啦。

没有“不要乱想”、没有“自作多情”,齐司礼只是点了点头。

手中被放了一块大红符牌,我低头一看,是那块“岁岁平安”。

<齐司礼> 为什么不叫我一起来?

这个问题来得比想象中要快,我一时有点支吾。

齐司礼没有在看我,只是凝视着眼前那棵挂满红绳的老树,侧脸被银白的月光笼罩着。

许多胡乱借口都被堵在口中,我压下繁杂的心绪。

<我> 因为你是不相信神明的……但是……

但是——万分之一的保佑,未能遵守的承诺,日久天长的相处。我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。

<我> 所以,我不想在你面前出尔反尔。

齐司礼沉默着,四下里的点点烛火尽数倒映在他的瞳眸之中,那里的情绪变得闪烁不清。

<齐司礼> 你认为这些事情很重要?

<我> 当然很重要了。

不管是两个人观念相合,还是铸成我们如今关联的旧迹,我不想要将这些倾覆。

<齐司礼> 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了。 <齐司礼> 想向谁祈福,想挂什么,根本无所谓。

<我> 这当然无所谓,有所谓的是你——

<齐司礼> 我出尔反尔了。

被打断了,受到了冲击,我半晌才能够重新说话。

<我> 你是说,你会陪我一起挂吗?

<齐司礼> 会。 <齐司礼> 有所谓的是你,这句话你倒是没说错。

我睁大眼睛看着他,齐司礼的声音很轻,眼帘半垂。

骨碌碌——微风吹动,从刚才起就放在我们之间的面人娃娃滚到了我的手边。

两个人同时伸出手去,一人捉住了它的一只胳膊。

这个被齐司礼拒收的,经历一晚上怪力乱神的娃娃,现在呈现出被“争抢”的态势。

<我> 齐司礼,那还有一件事,你也可以出尔反尔吗?

<齐司礼> 什么?

我松开手,看向他的眼睛。

<我> 这个娃娃,跟着你回家肯定会很开心的。

<齐司礼> ……

看着娃娃一路靠向齐司礼,最终落入那件风衣的侧袋之中,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。

<我> 说起来,刚才念巧离开的时候,对你说了什么?

闻言,齐司礼移开视线。

<齐司礼> 回魂的最后一步,是亲一下这具身体的额头。

<我> 她说的?!这具身体?我现在的这具?你亲了吗?

冲击一波接一波,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<齐司礼> 怎么可能,这很明显是个恶作剧。

怎么不可能,骗你让她吃雪枣的时候,你还不是上当了。

我腹诽了一句,这个回答虽然让人松了口气,却又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从深处漫上来。

毕竟,也许一秒钟之后,念巧就已经离开了,那时——

心念及此,话语不自觉地脱口而出。

<我> 我现在还有点头晕……说不定是真的呢?

直到看着齐司礼的脸上显出诧异的神态,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。

刷拉——我连忙站起身,用一片高悬头顶、暖意融融的花灯烛光遮住了脸上的热量。

<我> 我去挂平安符!

头也不回地来到树前,我不敢再去看齐司礼的表情变化,默念“心诚则灵”,压下内里繁乱的思绪。

这一次站在这里,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
齐司礼就在身后,看着我寻找一根合适的枝桠。

我明白,就算神灵真的住在这里,他们对世人也一定是公平的,直到灾厄造成了如许苦楚,才肯降临将其驱逐。

可我仍忍不住这样向他们祈望——

请看一看齐司礼吧,即便他并不笃信你们,即便他没有被营救的意愿,即便这只是我自私的想法。

但若你们的眼睛投向大地,看一看他,会发现在茫茫众生之中,他是值得被庇佑的那个人。

红绳缠上枝桠,绳结慢慢收紧。

我还有许多话要对神明说,他的苦难,他的温柔,他说一百年、一千年和一生的时候淡泊却决绝的神情,可我没能来得及。

一双手捧住我的腰际,身体本能地踉跄了一下,肩胛就撞进一个柔软的胸口。

试着转过头去,后脑勺蹭到了毛茸茸的围巾,和带着夜霜的大衣。

<我> 齐……

名字被堵在口中,齐司礼垂下修长的颈项,双唇贴上我的额头。

他真的相信我还没回魂吗?双腿和手臂因为惊异僵直了一秒,然后又被满溢的欣喜浸泡得无比绵软。

鼓足勇气,抬起眼睛。他的碎发生出长长的影子,险些与我的鬓边相连。

金色的双眸合着,只余银白的眼睫,只微微一颤,就让我的心上长出一朵又一朵浮萍。

就像是回到了变成娃娃的伊始,我口不能言,却躺在他的手掌之中,享尽所有的温柔。

可我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轻的吻,就连鼻息也微弱,齐司礼只是将唇瓣贴在那里,若即若离。

他的嘴唇很凉,环抱着我的身体传来细细的战栗。

忽然,决绝的语调,平静的神态,自我醒转以来一如往日的对话,所有的这些都好似一层轻纱假象终被揭开。

齐司礼,刚才好像辛苦你了?齐司礼,今天是不是很累?齐司礼,你担心我吗?齐司礼……

<我> 你在害怕吗……

环抱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,初得亲密的喜悦已经淡去,变成一种绵密的疼痛。

我踮起脚,让自己离他更近,让火烧一样的皮肤去温暖他的嘴唇。

如果可以,额头、脸颊、耳际,我要用身体有温度的每一处去告诉他,我就在这里。

齐司礼有一瞬间的愣怔,然后将头颅俯得更低,珍而重之。

过了许久,依偎的身躯之间才有了一点空隙。终于有了些许温度的掌心攀上我的手背,修长的指间挟着另一块符牌。

<我> 我还以为,你把这个丢掉了。

<齐司礼> 说了会陪你挂。

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回答,而我本来也没有心去听。

我满心满眼都是交叠的双手,齐司礼引着我,用别扭的姿势打着结。

一拉一扣,一个不小心,绳结将我们的手指一起圈了进去,两个小指之间绕着短而曲折的红线。

挂好了,小指上的红圈却像还在那里,顾自垂落一侧,两相勾连。

我久久注视着它们。

<我> 齐司礼,你说过很多次会陪我做这个,陪我做那个。 <我> 但是我似乎一直没好好地对你说过,我也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。

就如你会为我做的那样——

不需要其他东西,就算花园都荒芜,景色都不再,人事变迁,物换星移,只要能够与你日复一日地对坐,我也会感到快乐。

<我> 所以,无论我变成什么,都一定能听到你的声音。 <我> 你……永远不用觉得害怕。

想要转过身,背后的躯体却不肯让步。我忽然意识到,从刚刚起,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齐司礼的表情。

可这已经不再重要,微温的气息一路下沉,柔软的脸颊贴在我的颈项,执拗地轻蹭着。

没有尖牙,没有利爪,只有无尽的柔软,我感受到一只幼兽的厮磨。

清风中,两枚符牌飘飘悠悠,轻轻相碰,发出声响。

琴瑟和鸣,岁岁平安。

庙会要散了。摊子主人看着插在车头的红色棉花糖犯了难。那个很高挑的,说“寄放一下”的年轻人,迟迟没来将它带走。

那时他拽住了一个经过的姑娘,却被人家慌慌张张地甩开了。一时间,那张清隽脸上的表情,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。

也不知两个人,后来怎么样。

夜深了,祈福的人都离去,烛火也尽数熄灭,年轻的沙弥尼洒扫着院内的香灰。

落叶掉进簸箕里,掩住了一片边缘焦黑的孔明灯纸,也掩住了上面墨水氤氲的三个字。

齐司礼。

🔄返回选项

🔝返回顶部


🐾一起扫除

刚才我在齐司礼家门口留下了诸多炮仗纸和火药的痕迹,确实有点不好意思。而且洒扫也是正月里常做的习俗之一。

<我> 不如我们来做个新年末班大扫除吧。

齐司礼皱眉看着我。

<齐司礼> 你是转性了?

<我> 没有吧,平时帮你整理花房和地下室,我也是很积极的。

<齐司礼> 整理你自己的办公桌呢? <齐司礼> 去年给你的果茶还放在那里,早就没法喝了。

<我> 这个……我就是太忙了嘛。

当时两个人还并不熟悉,齐司礼给的果茶,我哪里舍得喝,后来呢,就是舍不得扔。

不过现在,整间房内的吃食,我想拿什么就——

啪,伸向桌上一大包饴糖的手被轻拍了一下。

<齐司礼> 前不久才吃糖吃到牙疼,又全忘了?

看来,这仍是一种有限制的自由。

在心里哀叹了一下,我自觉拿起倚在墙角的扫帚,去处理那一地狼藉了。

回来的时候,齐司礼正在水中漂洗一块抹布,很专注的样子,手上皮肤大概是接触凉水的缘故,泛着微红。

拧布条的时候用了一下力,指节上的几道红色便漫得更深。

<我> 齐司礼,你是不是可以请植物来帮你干活?

<齐司礼> ……是你会有的想法。

<我> 是说我很会随机应变?

<齐司礼> 是说你很会异想天开。 <齐司礼> 累了就别站在这,旁边坐着。

<我>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暗示想休息吧?!

我鼓起脸颊,深感不满。

<我> 我本来想说,既然植物不想帮你,那就我来帮你。

齐司礼将布搭在盆沿,也许是听我说得认真,饶有兴味地转过身来,看着我的下一步动作。

<齐司礼> 你不是本来就在帮我?

<我> 另外一种方式。

我将本就因为运动而暖意融融的双手放在嘴边,呵了两口气,又搓了搓。

然后对着齐司礼放在木架边的手握了上去——

<aside> 🐾 触摸反馈

肩膀:❤️打扫卫生而已,不需要那么夸张的按摩。

头部:❤️我头上有灰?

胸部:❤️擦手巾在旁边,不在这里。

手臂/腹部:💢明白了,帮倒忙也是帮忙**。**

下身:❤️这就是你的另一种帮忙方式?

手部:❤️……很暖。

</aside>

【触摸成功】

鲜明的骨骼落在我的掌心,温度差过于明显,皮肤相贴的一瞬间简直像流水遇见烙铁,我忍不住呼出一口气。

齐司礼似乎也被吓到了,身子僵了一下。

<齐司礼> 这是在帮什么忙?

<我> 嗯……看你手冷,帮你捂捂手?

<齐司礼> 家里有手套,如果我冷会自己去拿。

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果然旁边墙壁上挂着一副橡胶手套,我尴尬地笑笑。

<我> 是、是哦,那我帮你拿过来?

手刚往回抽了一些,却被另一只带着薄茧的掌缘按住了。

齐司礼的两只手一上一下,将我的指尖虚虚拢住,像是一只没夹好的三明治。

<齐司礼> 不用了。

<我> 诶?

齐司礼顿了顿。

<齐司礼> ……橡胶过敏。

<我> 啊,那你干嘛买橡胶手套?

<齐司礼> 给蜥蜴用。

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,齐司礼移开一点目光,手心却愈发收拢了些。

<我> 你也太压榨小蜥蜴了吧……

轻声附和了一句,但我知道,这是因为我也一点儿都不想去拿什么橡胶手套。

【触摸失败】

咣当——架子上的水盆险些翻倒在地,还好齐司礼及时伸手将它扶住了,但仍免不了泼泼洒洒,污水沾湿了他的衣袖。

我自知理亏,立刻低下头。

<我> 对不起,我想给你加加油,鼓鼓劲来着。

齐司礼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<齐司礼> 加油鼓劲在你的字典里是捣乱的近义词,知道了。

<我> 再给我一次机会?我保证好好帮忙。

一件带着污渍的淡色罩衫落在我的怀中,齐司礼挽起白色里衣的袖口。

<齐司礼> 那就帮我把它放到旁边。然后去沙发上坐着。

<我> 好啦……

趴在沙发背上,看着齐司礼干活,他的小臂看上去很瘦削,却有道道好看的线条。

我把自己弓成一个几字形,滑过来,碰一下地板,又滑回去。

<我> 好厉害,真的纤尘不染。

齐司礼抬起头,看我一眼,眼中一闪而过促狭的光。

<我> 嗯?

<齐司礼> 橙子。

愣了一下,反应过来。橙子不就是公司楼下那只被我们喂熟了,喜欢天天挂在栏杆上晒太阳的流浪猫?

我皱皱鼻子,冲他“喵”了一声。

这次怔住的人变成了齐司礼。片刻,沙沙的脚步声传来,我闭上眼,等待“投喂”降临。

🔄返回选项